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爱的教育 .亚米契斯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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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那么我怎样好呢!”玛尔可掩面哭着问。
  “叫我怎样说呢?可怜!有什么法子呢?”老妇人说着忽然像想着了一条路:
  “哦!有了!我想到了一个法子。你看怎样?向这街朝右下去。第三间房子前有一块空地,那里有一个叫做‘头脑’的,他是一个商贩,明天就要用牛车载货到杜克曼去的。你去替他帮点什么忙,求他带了你去好吗?大概他总肯在货车上载你去的吧,快去!”
  玛尔可提了衣包,还没有说毕道谢的话就走到了那空地。只见灯火通明,大批人夫正在把谷装入货车。一个着了外套穿了长靴的有须的人在旁指挥搬运。
  玛尔可走近那人,恭恭敬敬地陈述自己的希望,并说明从意大利来寻母亲的经过。
  “头脑”用了尖锐的眼光把玛尔可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会儿,冷淡地回答说:“没有空位。”
  玛尔可哀恳他:
  “这里差不多有三元钱。交给了你,路上情愿再帮你劳动,替你搬取牲口的饮料和刍草。面包只吃一些些好了,请‘头脑’带了我去!”
  “头脑”再熟视他,态度略为亲切地说:
  “实在没有空位。并且我们不是到杜克曼去,而是到山契可·代·莱斯德洛去。就是带你同去,你也非中途下车,再走许多路不可。”
  “啊,无论走多少路也不要紧,我愿意。请你不要替我担心。到了那里,我自会设法到杜克曼夫。请你发发慈悲留个空位给我。我恳求你,不要把我留在这里!”
  “喂,车要走二十天呢!”
  “不要紧。”
  “这是很困苦的旅行呢!”
  “无论怎样苦都情愿。”
  “将来要一个人独自步行呢!”
  “只要能寻到母亲,什么都愿忍受,请你应许我。”
  “头脑”移过灯来,照着玛尔可的脸再注视了一会儿说:“可以。”玛尔可在他手上接吻。
  “你今夜就睡在货车里,明天四点钟就要起来的。再会。”“头脑”说了自去。
  明天早晨四点钟,长长的载货的车队在星光中嘈杂地行动了。每车用六头牛拖,最后的一辆车里又装着许多替换的牛。
  玛尔可被叫醒以后,坐在一车的谷袋上面,不久仍复睡去,等醒来,车已停在冷落的地方,太阳正猛烈地照着。人夫焚起野火,炙小牛蹄,都集坐在周围,火被风煽扬着。大家吃了食物,睡了一会儿,再行出发。这样一天一天地继续进行,规律的刻板好像行军。每晨五点开行,到九点暂停,下午五点再开行,十点休息。人夫在后面骑马执了长鞭驱牛前进。玛尔可帮他们生火炙肉,给牲口喂草,或是擦油灯,汲饮水。
  大地的景色幻影似的在他面前展开,有褐色的小树林,有红色屋宇散列的村落,也有像咸水湖的遗迹似的满目亮晶晶的盐原。无论向何处望,无论行多少路,都是寂寥荒漠的空野。偶然也逢到二三个骑马牵着许多野马的旅客,他们都像旋风一样很快过去了。一天又一天,好像仍在海上,倦怠不堪,只有天气不恶,算是幸事。人夫待玛尔可渐渐凶悍,故意强迫他搬拿不动的刍草,到远处去汲饮水,竟把他当做奴隶。他疲劳极了,夜中睡不着,身体随着车的摇动颠簸着,轮声轰得耳朵发聋。风还不绝地吹着,把细而有油气的红土卷入车内,扑到口里眼里,眼不能开张,呼吸也为难,真是苦不堪言。因劳累过度与睡眠不足,他身体弱得像棉花一样,满身都是灰土,还要朝晚受叱骂或是殴打,他的勇气就一天一天地沮丧下去。如果没有那“头脑”时时亲切的慰藉,他的气力或许要全部消失了。他躲在车角里,背着人用衣包掩面哭泣,所谓衣包,其实已只包着败絮。每天起来,自觉身体比前日更弱,元气比前日更衰,回头四望,那无垠的原野仍像上的大洋展示在眼前。“啊!恐怕不能再延到今夜了,恐怕不能再延到今夜了!今天就要死在这路上了!”不觉这样自语。劳役渐渐增加,虐待也愈厉害。有一天早晨,“头脑”不在,一个人夫怪他汲水太慢,打他,大家又轮流用脚踢他,骂说:
  “带了这个去!畜生!把这带给你母亲!”
  他心要碎了,终于大病,连发了三日的热,拉些什么当做被盖了卧在车里。除“头脑’审时来递汤水给他或是替他按脉搏外,谁都不去顾着他。他自以为快死了,反复地叫母亲:
  “母亲!母亲!救救我!快到我这里来!我快要死了!母亲啊!不能再见了啊!母亲!我快要死在路旁了!”
  他将两手交叉在胸前祈祷。从此以后,病渐减退,又得了“头脑”的善遇,遂恢复原状。病虽好了,这旅行中最难过的日子也到了。他就要下车独自步行。车行了两星期多,现在已到了杜克曼和山契可·代·莱斯德洛分路的地方。“头脑”说了声再会,指了路径,又替他将在包搁在肩上,使他行路便当些,一时好像起了怜悯之心,接着即和他告别,弄得玛尔可想在“头脑”手上接吻的工夫都没有。要对那一向虐待他的人夫告别原是痛心的事,到走开的时候也一一向他们招呼,他们也都举手回答。玛尔可目送他们一队在红土的平野上消失了,才蹒跚地独自登上旅程。
  旅行中有一事使他的心有所安慰。在荒凉无边的荒野过了几日,前面却看见高而且青的山峰,顶上和阿尔卑斯山一样地积着白雪。一见到此,如见到了故乡意大利。这山属于安第斯山脉,为美洲大陆的脊梁,南从契拉·代尔·费俄,北至北冰洋,像连锁似的纵直看,南北跨着一百十度的纬度。日日向北进行,渐和热带接近,空气逐步温暖,也使他觉得愉悦。路上时逢村落,他在那小店中买食物充饥。有时也逢到骑马的人,又有时见妇女或小孩坐在地上注视他。他们脸色黑得像上一样,眼睛斜竖,额骨高突,都是印第安人。
  第一天尽力前行,夜宿于树下。第二天力乏了,行路不多,靴破,脚痛,又因食物不良,胃也受了病。看看天已将晚,不觉自己恐怖,在意大利时曾听人说这地方有毒蛇,耳朵边时常听得有声像蛇行。听到这声音时,方才停止的脚又复前奔,真是吓得不得了。有时为悲哀所缠绕,一边走一边哭泣。他想:“啊!母亲如果知道我在这里这样惊恐,将怎样悲哀啊!”这样一想,勇气就恢复几分。为了忘记恐惧,把母亲的事从头一一记起:母亲在热那亚临别的分付,自己生病时母亲替他把被盖在胸口,以及做婴儿时母亲抱了自己,将头贴住了自己的头说“暂时和我在一处”。他不觉这样自语:“母亲!我还能和你相见吗?我能达这旅行的目的吗?”一边想,一边在那不见惯的森林,广漠的糖粟丛,无垠的原野上行进着。
  前面的青山依旧高高地耸在云际,四天过了,五天过了,一星期过了,他气力益弱,脚上流出血来。有一天傍晚,他向人问路,人和他说:“到杜克曼只五十英里了。”他听了欢呼急行。这究不过是一时的兴奋,终于疲极力尽,倒在沟边。虽然这样,胸中却跳跃着满足的鼓动。荣然散在天空的星辰这时分外地觉得美丽。他仰卧在草上想睡,天空好像母亲在俯视他说:
  “啊!母亲!你在哪里?现在在做什么?也想念着我吗?想念着近在飓尺的玛尔可吗?”
  可怜的玛尔可!如果他知道了母亲现在的情形,他将出死力急奔前进了!他母亲正病着,卧在美贵耐治家大屋中的下房里,美贵耐治一家素来爱她,曾尽了心力加以调护。当美贵耐治技师突然离去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时候,她已经病了。可特淮的好空气在她也没有功效,并且,丈夫和从兄方面都消息全无,好像有什么不吉的事要落在她身上似的,每天忧愁着,病因此愈重,终于变成可怕的致命的内胞癌肿。睡了两星期。未好,如果要挽回生命,就非受外科手术不可。玛尔可倒在路旁呼叫母亲的时候,那边主人夫妇正在她病床前劝她接受医生的手术,她总是坚拒。杜克曼的某名医虽于一星期中每天临诊劝告,终以病人不听,徒然而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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