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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史紀事 .谷應泰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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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乙卯,燕師至東昌,庸與鉉等聞燕兵且至,宰牛宴犒將士,誓師勵眾,簡閱精銳,背城而陣,具列火器毒弩以待。時燕軍屢勝,見庸軍,即鼓噪前薄,盡為火器所傷。會平安兵至,與庸軍合,於是庸麾兵大戰。燕王以精騎衝左掖,入中堅。庸軍厚集,圍燕王數重,燕王自衝擊不得出。朱能、周長率番騎奮擊東北角,庸等撤西南兵往御,圍稍緩。能衝入,奮力死戰,翼燕王出。張玉不知王已出,突入陣救之,沒於陣。庸軍乘勝擒斬萬餘人,燕兵大敗,遂北奔。庸趣兵追之,復擊殺者無算。是役也,燕王數危甚,諸將奉帝詔,莫敢加刃。燕王亦知之,故挺身出,輒短兵接戰。王騎射尤精,追者每為所殺。至是奔北,獨以一騎殿後,追者數百人,不敢迫。適高煦領指揮華聚等至,擊退庸兵,獲部將數人而去。燕王喜,以煦肖已,慰勞之。薛祿亦數擊退南兵。燕王聞張玉敗歿,乃痛哭曰:「勝負常事,不足慮。艱難之際,失此良輔,殊可悲恨!」師還,與諸將語,每及東昌事,曰:「自失張玉,吾至今寢食不安。」遂涕下不已,諸將皆泣。後舉報功之典,謂侍臣曰:「論靖難功,當以張玉為第一。」追封榮國公、河間王。
  三年(辛巳,一四0一)春正月辛酉朔,東昌捷至,詔褒賞將士,召齊泰、黃子澄還朝,仍預軍事。享太廟,告東昌之捷。初,燕王師出,僧道衍曰:「師行必克,但費兩日耳!」及自東昌還,道衍曰:「兩日,昌也,自此全勝矣!」
  二月,燕王自撰文,流涕祭陣亡將士張玉等,脫所服袍焚之,以衣亡者,曰:「雖其一絲,以識餘心!」將士家父兄子弟見之,皆感泣。燕王因激勸將吏,召募勇敢,以圖進取。乙未,帥師南出,進諸將士,諭曰:「爾等懷忠奮勇,每戰必勝,可謂難矣!比者,東昌之役,接戰即退,遂棄前功。夫懼死者必死,捐生者必生。白溝河之戰,南軍先走,故得而殺之,所謂懼死者必死也。爾等奮不顧身,故能出萬死,全一生,所謂捐生者必生也。自今無輕敵,無選,違者殺無赦!」己酉,師至保定,盛庸合諸軍二十萬駐德州,吳傑、平安出真定。燕王與諸將議所向,丘福等言:「定州府民新集,城池未固,攻之可拔。」王曰:「野戰易,攻城難。今盛庸聚德州,吳傑、平安駐真定,相為犄角,攻城未拔,頓師城下,必合勢來援。堅城在前,強敵在後,勝負未可決也。今真定相距德州二百餘里,我軍界其中,敵必出迎戰,取其一軍,餘自膽破。」諸將曰:「軍介兩敵,使彼合勢夾攻,吾腹背受敵,奈何?」王曰:「百里之外,勢不相及。兩軍相薄,勝敗在呼吸間,雖百步不能相救,況二百里哉!」明日,遂移軍東出。
  三月朔,師次滹沱河,遣游騎哨定州、真定,多為疑兵誤之。諜報盛庸軍夾河為營,平安駐師單家橋。燕兵由陳家渡過河逆之,相距四十里。辛巳,盛庸軍及燕兵遇於夾河,燕王以三騎覘庸陣,庸結陣甚堅,陣旁火車、大銃、強弩齊列。王掠陣過,庸遣騎追,皆射卻之,乃以步騎萬餘薄庸陣,攻其左掖,庸軍擁盾自蔽,矢刃不能入。燕軍預作長(矛贊),約六七尺,橫貫鐵釘於端,釘末有逆鉤,令勇士直前擲之,直貫其盾,亟不得出,動則牽連。乘隙急攻之,庸軍棄盾走。燕兵蹂陣而入,南軍奔潰。燕將譚淵從軍中望見塵起,遽出兵逆擊之。莊得帥眾死戰,淵與其部下指揮董中峰皆為得軍所殺。朱能、張輔率眾並進,王自以勁騎繞出南軍背,貫陣前,出與能軍合。庸軍火器不及發,遂卻。都指揮莊得陷陣沒,驍將楚智被執,不屈,死之。張皂旗亦戰死。張皂旗者,常以皂旗先登,燕軍畏之,呼「皂旗張」,及死,猶執皂旗不仆。是日戰酣,迫暮,皆斂兵入營。燕王以十餘騎迫庸營,野宿。天明,見四面皆庸兵,左右請亟去,燕王曰:「毋恐。」日出,乃引馬鳴角,穿敵營,從容去。諸將相顧,莫敢發一矢。燕王既還營,復嚴陣約戰,謂諸將曰:「昨日譚淵逆擊太早,故不能成功。彼雖少挫,尚銳,必欲絕其生路,安得不致死我也。今日爾等嚴陣戰,我以精騎往來陣間,敵有可乘之隙,即入擊之。兩陣相當,將勇者勝,此光武之所以破王尋也。」
  壬午,復戰,庸軍西南,燕軍東北,燕王臨陣督戰,張奇兵,往來衝擊,自辰至未,兩軍互勝負,屢退屢進,將士皆疲,各坐息。少頃,復起戰,相持不決,忽東北風大起,塵埃漲天,沙礫擊面,兩軍瞇目,咫尺不見人。北軍乘風大呼,縱左右翼橫擊之,鉦鼓之聲振地,庸軍大敗,棄兵走。燕兵追至滹沱河。踐溺死者不可勝計,降者,燕王悉縱遣之。盛庸走德州。當是時,盛庸恃東昌之捷,輕敵,將士咸攜金銀扣器、錦繡衣袍,曰:「破北平,張筵痛飲。」至是盡為燕兵所獲。燕王戰罷還營,塵土滿面,諸將不能識,聞語聲,始趨進見。
  詔竄逐齊泰、黃子澄於外,令有司籍其家,以謝燕人。有司奉行,徒為文具,實使出外募兵也。
  閏三月己亥,吳傑等自真定引軍出,欲與盛庸軍合,未至八十里,聞庸敗,復還真定。燕王語諸將曰:「吳傑若嬰城固守,為上策;若軍出即歸,避我不戰,是謂中策;若來求戰,則下策也。我料其將出下策,破之必矣。」乃下令軍士出取糧,戒勿遠,故令校尉荷擔,抱嬰兒,佯作避兵狀,奔入真定,報云:「燕軍各散出糧,營中無備。」傑等信之,乃謀輕師掩不備,遂出軍滹沱河,距燕軍七十里。燕王聞之,大喜。薄暮,趣兵渡河。諸將請俟明旦,王曰:「機不可失也。稍緩之,彼退守真定,城堅糧足,攻之難矣。」遂進,王先策馬渡河,河水深,麾騎兵由上流並渡,遏水令淺,輜重步卒得由下流畢渡。循河行二十里,與傑軍遇於藁城。會日暮,燕王恐傑軍道去,親率數十騎逼敵營宿,以綴之。明日,吳傑等列方陣於西南以待,燕王謂諸將曰:「方陣四面受敵,豈能取勝!我以精兵攻其一隅,一隅敗,則其餘自潰矣。」乃以軍糜其三面,而親帥精銳攻東北隅,大戰,右軍稍卻。薛祿馳赴奮擊,出入敵陣,馬蹷,為南軍所執,奪敵刀,斬數人,復跳而免,督戰益力。燕王親率驍騎,循滹沱河,繞出陣後突入,大呼奮擊,南軍矢下如雨,集王所建旗,如蝟毛焉。燕師多被殺傷。平安於陣中縛高樓,上可數丈,登以望燕軍。燕王以精騎衝之,將及樓,平安墜而走。會大風起,發屋拔樹,燕軍乘之,傑等師大潰。燕王麾兵四向蹙之,斬首六萬餘級,追奔至真定城下,又擒其驍將鄧戬、陳鵬等,盡獲軍資器械,吳傑、平安走入城。南兵降於燕,燕王悉釋之南還。王遣使送所建旗還北平,諭世子曰:「善藏之,使後世勿忘也。」燕兵自白溝河至藁城,三捷,皆有風助之。
  癸丑,燕兵略順德、廣平,河北郡縣多降。
  夏四月,燕兵次於大名,大名官吏迎燕兵。諜者言齊泰、黃子澄皆竄逐,有司已簿錄其家。王乃上書稱臣燕王棣,大略言:「齊、黃剪削宗藩,欲加死地,故以兵自防,誠不得已。大軍之至,每自摧衄,臣不敢為喜,輒用傷悼。比聞齊泰、黃子澄皆已竄逐,臣一家喜有更生之慶。而將士皆曰:『恐非誠心,姑以餌我。不然,吳傑、平安、盛庸之眾當悉召還,而今猶集境上,是奸臣雖出而其計實行。』臣思其言,恐亦人事或然也,故不敢遽釋兵。惟陛下斷而行之,毋為奸邪所蔽。」書上,帝以示方孝孺及侍中黃觀。孝孺對曰:「諸軍大集,燕兵久羈大名,暑雨為沴,不戰自罷。急令遼東諸將入山海關,攻永平,真定諸將渡盧溝橋搗北平。彼顧巢穴歸援,我以大軍躡其後,必成擒矣。今宜且與報書,往返踰日,彼心解而眾離,我謀定而勢合,機不可失也。」帝曰:「善!」命孝孺草詔,赦燕王父子及諸將士罪,使歸本國,勿預兵政,仍復王爵,永為藩輔。遣大理少卿薛嵓齎往燕師,又為榜諭數千言授嵓,令至燕軍中,密散諸將士。嵓遂齎詔至燕軍。燕王讀之,怒,問嵓:「臨行,上何言?」嵓曰:「上言殿下旦釋甲,謁孝陵,暮即旋師。」燕王曰:「嚄!是不可紿三尺兒。」而指侍衛將士曰:「有丈夫者!」嵓惶恐不能對。諸將盡嘩,請殺嵓。王曰:「奸臣不過數人,嵓天子命使,母妄言!」嵓戰慄,流汗被體。燕王乃耀武,令各軍連營百餘里,戈甲旗鼓相接,而馳射其中,使嵓觀之。留數日,遣中使送出境,語之曰:「歸,為老臣謝天子,天子於臣至親,臣父,天子大父;天子父,臣同產兄。臣為藩王,富貴已極,復何望!天子素愛厚臣,一旦為權奸讒構,以至於此。臣不得已,為救死計耳。幸蒙詔罷兵,臣一家不勝感戴。但奸臣尚在,大軍未還,臣將士存心狐疑,未肯遽散。望皇上誅權奸,散天下兵,臣父子單騎歸闕下,唯陛下命之。」嵓歸至京,方孝孺私就問燕事,嵓具以告,且曰:「燕王語直而意誠。」又言:「其將士同心,南師雖眾,驕惰寡謀,未見可勝。」孝孺默然。嵓入見帝,亦備述前意。帝語孝孺曰:「誠如嵓言,曲在朝廷,齊、黃誤我矣!」孝孺惡之,曰:「此為燕游說也。」
  五月,燕師駐大名,吳傑、平安發兵斷北平餉道。燕王遣指揮武勝復奏書於朝,大略言:「朝廷許罷兵,而盛庸等攻北,絕糧餉,與詔旨背馳。」帝得書,有罷兵意,以示方孝孺曰:「此孝康皇帝同產弟,朕叔父也。吾他日不見宗廟神靈乎!」孝孺曰:「陛下果欲罷兵耶!即兵一罷散,不可復聚,彼長驅犯闕,何以禦之?今軍聲大振,計捷書當不遠,願陛下毋惑甘言。」上然之。縛勝下錦衣獄。燕王聞,怒曰:「俟命三月,今武勝見執,是其志不可回矣。彼軍駐德州,資糧所給,皆道徐、沛,以輕騎數千邀焚之,德州必困。若來求戰,吾嚴師待之,以逸待勞,可必勝。」諸將皆曰:「善!」乃遣都指揮李遠等帥輕騎六千詣徐、沛,令易士卒甲冑,與南師同,插柳枝於背為識。遠等至濟寧穀亭,盡焚軍興以來儲積。丘福、薛祿合兵攻濟州,塞濠登陴,破其城,遂潛兵掠抄沙河,沛縣,南軍不之覺,糧船數萬艘、糧數百萬悉為所焚,軍資器械俱為煨燼,河水盡熱,漕運軍士散走。京師大震,德州糧餉遂艱。李遠率兵還,盛庸遣將袁宇以三萬人邀遠軍,遠設伏擊敗之,斬首萬餘級。
  秋七月,燕兵襲彰德。時都督趙清守彰德,燕王遣數騎日往來城下,擾其樵採,清遣兵追之,則引而去。於是城下乏薪,拆屋而炊。既而王令伏兵城傍山麓,仍遣數騎至城下誘之。清果遣兵出,入伏,擒殺千餘人。南軍據尾尖寨,梗餉道,險隘難下,燕王遣張禮間道夜襲擊,下之。乃使人招清,清對使者言:「殿下至京城日,但以二指許帖召臣,臣不敢不至,今未敢也。」王悅其言,為之緩攻。
  平安自真定率兵攻北平,營於平村,離城五十里,擾其耕牧。燕世子督眾固守,遣人如燕王軍告急。燕軍還次定州,聞北平被圍,王召劉江,問:「策將安出?」江慷慨請行,且曰:「臣方思之。」高煦請與江先往,江曰:「此不可。疲於奔命,徒為敵笑耳!」俄而曰:「臣策成矣!」王喜,呼酒送其行。江與王約曰:「臣至北平,以炮響為號,二次炮響則決圍,三次炮響則進城。若不聞第三炮,則臣戰死矣。臣若入城中,既聞外間救至,則守城軍士勇氣自倍,宜令軍士人帶十炮為殿者,放炮常不絕聲,則遠近皆謂大軍既來,平保兒必駭散矣。」保兒,安小字也。王大喜,然其計。江乃率兵渡滹沱,由間道行,張旗幟,夜多舉火炬。至則與安戰,果如其策,大敗之,斬獲數千人,安還走真定。
  方孝孺門人林嘉猷嘗居北平邸中,知高煦、高燧弗恭於燕世子。中官黃儼素奸險,儼方曲事高燧。高燧與世子協守北平,高煦從燕王軍,時時傾世子。而是時河北師老無功,德州餉道絕,方孝孺乃言於上曰:「兵家貴間,燕父子兄弟可間而離也。世子誠見疑,王必北歸;王歸而我餉道通,事乃可濟。」上善之,立命孝孺草書,遣錦衣衛千戶張安如燕貽世子,令歸朝廷,許以王燕。世子得書,不啟封,遣人並安等送軍前。中官黃儼者,比書至北平,則已先使人馳報燕王曰:「世子且反。」王疑之,問高煦。高煦曰:「世子固善太孫。」語未竟,世子所遣使以書及張安至。燕王啟視,遽曰:「嗟乎!幾殺吾子!」乃囚安等。
  盛庸等檄大同守將房昭引兵入紫荊關,略保定諸縣,駐兵易州西水寨。寨在萬山中,昭欲據險為持久計,窺北平。燕王在大名,聞之,曰:「保定股肱郡,保定失,即北平危矣,豈可不援。」遂下令班師。
  八月,師北渡滹沱河,至完縣,諸山寨民來附,悉慰遣之,令孟善填保定。諜報吳傑遣都指揮韋諒以兵萬餘轉餉房昭軍。燕王曰:「昭據西水寨,寨所乏糧耳。使真定饋餉入,昭得固守,未易拔也。」率精騎三萬邀擊,破之。又命朱榮等以兵五千圍定州。燕王曰:「我圍房昭寨急,真定必來援,然摧敗之餘,進必不銳。我姑輕騎往定州,彼聞必速來,來則據險以待,我還兵合擊,必敗之。援兵敗,寨可不攻下也。」時圍寨久,寨軍多南人,天寒衣薄,會夜霜月,燕王令四面皆吳歌,南軍聞之,多淚下,有潛下寨降者。十月,真定援兵果至,燕王自定州還,與圍寨兵合擊南兵於峨眉山下,令勇士卷旆登山,潛出陣後,張旗幟,寨中望見大駭,與真定兵俱潰。斬首萬餘級,墜崖死者甚眾,獲其將花英、鄭琦、王恭、詹忠等,惟房昭、韋諒走免。遂破西水寨,還師北平。
  十一月,遣駙馬都尉梅殷鎮守淮安。殷尚太祖女寧國公主,有才智,太祖特眷注之。臨崩,帝與殷侍側,受顧命,太祖謂帝曰:「燕王不可忽!」顧語殷曰:「汝老成忠信,可托幼主。」出誓書及遺詔授之,曰:「敢有違天者,為朕伐之。」言訖,崩。至是,燕兵漸逼,諸將多選懦觀望,乃召募淮南兵民,令軍士號四十萬,命殷統之,駐淮上以阨燕師。既而燕王遺殷書,以進香金陵為辭。殷答曰:「進香,皇考有禁,遵者為孝,不遵者不孝。」割使者耳鼻,口授數語,詞甚峻,王怒。
  遼東守將楊文與王雄等引兵圍永平,略薊州、遵化諸郡縣。燕王遣劉江率眾趨永平。命江曰:「爾至永平,敵必遁歸山海,勿追之,但聲言還歸北平。既出,則以夜卷旗囊甲,復入永平城中,楊文聞爾還北平,復來,爾速出擊之,必大獲。」江如言,果敗文兵於昌黎,殺數千人,獲將士王雄等。燕王還北平,悉縱遣之,仍令歸諭楊文等。時燕王起兵三年,所得止永平、大寧、保定,旋得旋棄,戰死者甚多。南軍分佈頗盛,時時告捷,廷議多謂燕出沒勞苦,軍少不足慮。帝又御內臣甚嚴,皆怨望,遂密謀戴燕王,告以金陵空虛,宜乘間疾進。王亦太息曰:「頻年用兵,何時可已?政當臨一決,不復返顧矣。」於是踰城不攻,決計趨金陵。
  十二月,燕師出北平,駐軍蠡縣,復移營汊河,命李遠率輕兵前哨。
  四年(壬午,一四0二)春正月,命魏國公徐輝祖率京軍往援山東。燕李遠兵至藁城,遇德州裨將葛進領馬步萬餘為前鋒,乘冰渡滹沱河,半渡,遠進擊之。進望見遠兵少,斂退,繫馬林間,以步卒來戰,遠佯卻。進來追,遠分兵潛出其後,解縱所繫馬,前軍奮擊之。進軍退,失馬,遂大敗,斬首四千餘級,進僅以身免。燕將朱能率輕騎千人,哨至衡水,遇都督平安遣兵復通州,能擊之,斬首七百餘級,生擒部將賈榮等。燕王乃以師由館陶渡,見一病卒,仆道傍,王命左右以從馬載之,曰:「壯士為我也。」聞者感泣。進攻東阿,破之,指揮詹璟被執,吏目鄭華死之。攻汶上,都指揮薛鵬被執。師至沛縣,知縣顏伯瑋知勢不敵,遣縣丞胡先詣徐州告急,預送其子有為出走,令還告其父母云:「子職弗能盡矣。」賦詩書公署壁間。夜二鼓,師至東門,指揮王顯以城降,師遂入。伯瑋衣冠南向再拜,慟哭曰:「臣無以報國。」乃自縊死。子有為不忍去,復還自剄以從。無何,將士擒主簿唐子清、典史黃謙至,皆死之。胡先還,收伯瑋父子屍,葬之城南。沛縣既破,燕師遂向徐、淮。燕王久不見南師出,遣番騎指揮款臺帥十二騎前覘,至鄒縣,遇南師轉餉卒三千人,款臺大呼,馳入其陣,曰:「燕王大軍至矣!」轉餉卒驚潰,擒千戶二人歸。燕王曰:「款臺以十二騎破三千人,真壯士。」命左右錄其功。遂進師徐州,守將閉城不出。燕王欲驅兵南進,而士卒多散出取糧,恐後至者為城中兵所掩,乃伏兵九里山,又先匿百餘騎演武亭,令數騎往來城下誘之。城中兵不出,乃嫚罵,焚其廬舍,徐發一矢射城上,抵暮乃去。明日復如之。城中不勝怒,乃開門,以兵五千出追。所遣騎按轡徐行,既渡河,炮舉伏發,燕王親率勁騎馳西門,斷其歸路,腹背夾擊之。城中兵大潰,爭渡橋,橋壞,溺死千餘人,斬首數千級,餘皆奔入城。後單騎往來城下,城中兵竟不敢出,乃以師南行。
  三月,師趨宿州,燕王謂諸將曰:「敵綴我,當備之。」乃留都指揮金銘將游騎百人哨其後,戒之曰:「敵至,見爾孤軍,必追襲,爾列隊徐行,彼疑爾為誘,必不敢進。吾令都指揮冀英先以數騎伏河南,覘爾渡河,如敵來追,即舉炮。敵疑有伏,猶豫未決,爾師畢渡矣。」銘往,果遇南軍萬餘,徐行臨河。南軍來追,冀英連舉炮,南軍即斂退,銘遂得渡河,與燕王會宿州,乃進兵蒙城、渦河等處。平安率馬步兵四萬躡燕軍,燕王曰:「此濱河多林木,彼必疑有伏;淝河地平少樹,彼不疑,可伏兵。」遂親率騎二萬,持三日糧,至淝河按伏,敕諸軍皆束炬相屬於道,戒之曰:「俟與敵戰,則舉火。一炬舉,餘炬皆應。敵見舉炬火多,必驚潰。」按兵數日,敵不至,糧且盡,諸將請還師。燕王曰:「彼遠來,銳氣求戰,肯委之而去耶!但一敗其前鋒,彼自奪氣,姑按甲待之。」時迫暮,令番騎指揮款臺以數騎往哨,去南營四十里,聞其更鼓,還報:「南軍且必至。」王喜,命王真、劉江各將百騎往逆之,戒以緣路按伏,遇敵,誘入伏,與戰。又令王真束草置囊中,如束帛狀,載馬上,南軍來追,擲於地,使往取亂之。真等進與安軍遇,相接戰,南軍追至,擲囊餌之,南軍競往取囊,陣稍亂。又入伏內,伏發,南軍還走,燕王率兵至,平安以三千騎走北岸,燕王以數十騎當之。平安裨將火耳灰者,故燕番騎指揮,素驍勇,被召入京師,遂隸平安麾下,持槊直犯燕王。相距十步許。燕王令胡騎指揮童信射其馬,蹷,遂獲火耳灰者。其部曲哈三帖木耳亦勇,見火耳灰者被獲,持槊突陣,亦射擒之。平安易服以數騎走,燕王率兵追之,南軍大敗,驍將林帖木兒等被執。平安退屯宿州。是日,釋火耳灰者,令入宿衛,諸將以為言,不聽。
  燕兵破蕭縣,知縣陳恕死之。
  燕王以師向臨淮,諭將士曰:「我師利在速戰。敵駐宿州,為持久計,若斷其糧餉,彼不攻自潰矣。」乃遣譚清帥兵至徐州,擊轉餉兵,大破之,南至淮河,又燒餉舟甚眾。清還,南軍圍之。燕王見清旗幟,亟馳往援,鐵鉉來戰,燕軍不利,卻。王馳入陣,火耳灰者翼之,殺南軍數十人,南軍披靡,欲南遁,燕王常以騎兵綴之。又遣陳文、李遠哨淮河,擊敗守淮兵數千人。
  夏四月,平安營於小河,燕兵據河北,燕王令陳文扼要處為橋,先渡步卒輜重,騎兵隨之。遂分兵守橋。明日,總兵何福列陣十餘里,張左右翼,緣河而東,燕王帥騎兵戰。福麾步兵而前,爭所守橋,福率後軍來援,奮擊,破之,俘獲數百人,遂斬陳文於陣。平安轉戰,圍王真數重,真身被十餘創,自刎馬上。平安遇王於北坂,王急,幾為安槊所及,馬蹷,不得前,燕番騎指揮王騏躍馬入陣,援燕王,得脫。南軍奪橋而北,勇氣百倍。燕將張武率勇敢士自林間突出,與王騎合,擊卻之。指揮丁良、朱彬被執,燕將都指揮韓貴亦戰死。於是南軍駐橋南,北軍駐橋北,相持者數日。南軍糧盡,採蕪而食。燕王曰:「南軍饑,更一二日,饟稍集,未易破也。」乃留兵千餘守橋,而潛移諸軍輜重去南營三十里,夜半,渡兵而南,繞出其後,比旦,始覺。時徐輝祖軍至。甲戌,大戰齊眉山,自午至酉,勝負相當。蔚州衛千戶李斌馬蹷,為南軍所擒,猶力斬數人乃死。是時南軍再捷,王真、陳文、李斌皆驍將,敗沒,燕諸將皆懼,說燕王曰:「軍深入矣。暑雨連綿,淮土蒸濕,且疾疫。小河之東,平野多牛羊,二麥將熟,若渡河擇地,休息士馬,觀釁而動,可持久也。」燕王曰:「兵事有進無退。勝形成矣,而復北渡,士不解體乎?公等所見拘攣耳!」下令曰:「欲渡河者左,不欲渡河者右!」諸將多趨左。王怒曰:「公等自為之!」朱能曰:「諸君勉矣!漢高十戰而九不勝,卒有天下,豈可有退心!」燕王不解甲者數日,南軍相慶。時廷臣有曰:「燕且北矣,京師不可無良將。」帝因召輝祖還,何福軍聲遂孤。時南軍所至,掘塹作壘為營,軍士通夕不得休,暨成而將旦復行,往往虛敝人力,故臨陣之際,卒先罷困。燕王行營,不為塹壘,但分佈隊伍列陣為門,敵不敢犯,故將士至營即得休息自便,暇則射獵周覽地勢,得禽輒頒將士,每拔破壘,悉以所獲財物賚之,人樂為用。至是對壘日久,諜報南師糧運且至。燕王語諸將曰:「敵慮我擾,必分兵護之,乘其兵分勢弱,必不能支。」遂遣朱榮、劉江等率輕騎截南軍餉道,又令游騎擾其樵採。何福乃下令移營靈壁就糧。
  時南軍運糧五萬,平安帥馬步六萬護之,使負糧者居中。燕王覘知之,分壯士萬人遮援兵,而令高煦伏兵於林間,戒伺敵戰疲即出擊。於是躬率師逆戰,以騎兵為兩翼。安引軍突至,殺燕兵千餘,矢下如雨。王麾步軍縱擊,橫貫其陣,斷而為二,南軍遂亂。何福等出壁,與安合擊,殺燕兵數千,卻之。高煦窺見南師罷,即帥眾自林間突出,王還兵掩擊其後。福等大敗,殺傷萬餘人,喪馬三千餘匹,燕師盡獲其糧餉。福等以餘眾入營,塞壘門堅守。是夜,福下令:期明日聞炮聲三,即突圍出,師就糧於淮河。庚辰,燕軍攻靈壁營,王躬率諸將先登,軍士蟻附而上。燕兵三震炮,福軍誤為已炮,急趨門,門塞不得出,營中紛擾,人馬墜濠塹皆滿,燕兵急擊之,遂破其營。指揮宋垣力戰死,何福遁走,副總兵陳暉、平安,參將都督馬溥、徐真,都指揮孫晟、王貴等皆被執,參贊軍務禮部侍郎陳性善、大理寺丞彭與明,皆死之。平安被俘見王,曰:「淝河之戰,公馬不躓,何以遇我?」安大言曰:「刺殿下如拉朽耳。」王太息曰:「高皇帝好養壯士!」釋之,遣還北平。自是南軍益衰矣。黃子澄聞之,撫膺大慟曰:「大事去矣!吾輩萬死不足贖誤國之罪!」是月,上用齊泰、黃子澄謀調遼兵十萬,至濟南與鐵鉉合,以絕燕兵後。總兵楊文至直沽,遇燕將宋貴截殺,師潰,文被執,竟無一人至濟南者。
  五月,燕兵至泗州,守將周景初舉城降燕。燕王謁祖陵,泣曰:「橫罹權奸幾不免矣。幸賴祖宗,得今日拜陵下!」陵下父老來見,悉賜牛酒,慰勞遣之。師抵淮,盛庸領馬步兵數萬,戰艦數千,列淮之南岸,燕兵列北岸相對。燕王命艤舟編筏,揚旗鼓噪指麾若將渡者,南軍望之,有懼色。潛遣丘福、朱能、狗兒等將驍勇數百,西行二十里,以小舟潛濟,南軍不之覺也。及漸近營舉炮,南軍駭愕,福等前奔之,南軍棄甲走。庸股栗不能上馬,其下掖之登舟,單舸脫去。北兵盡獲其戰艦,遂濟淮駐南岸是日攻下盱眙,燕王乃會諸將,議所向。或欲先取鳳陽,遏其援兵,乃以兵趨滁、和,集舟渡江,別遣一軍西搗廬州,出安慶據長江之險。或欲以淮、揚為根本,次取高郵、通、泰以及真、揚,遂可渡江無後顧憂。燕王曰:「鳳陽城守固非盡力攻取不易下,恐震驚皇陵。淮安高城深池,兵強糧足,若攻之不拔,曠日持久,援兵四集,力屈形見,非我之利。今宜乘勝直趨揚州,指儀真。兩城勢單弱,兵至可招之而下。既得真、揚,則淮安、鳳陽人心自懈,我聚舟渡江,久則必有內變。」諸將皆頓首稱善。遂以師趨揚州,遣使吳玉招諭守將王禮。
  先是禮聞燕師至,謀舉城降。時監察御史王彬巡江、淮,治揚州,倚任指揮崇剛練兵,繕濬城濠,晝夜不解甲,與彬共守揚州城禮既有異謀,彬與剛知之,執禮及其黨繫獄。有力士能舉千斤,彬常以自隨,燕兵飛書城中,有縛王御史降者官三品,左右憚力士莫敢縛。禮弟宗者,厚誘力士母,呼其子出。會彬解甲浴盤中,為千戶徐政、張勝所縛,遂出禮於獄,開門降。庚子,燕兵至天長,禮等縛二人以獻不屈,皆死。燕王遂至揚州,命禮同指揮吳庸等,諭下高郵、通、泰諸城,並集舟以備渡江。燕兵至高郵,指揮王傑降。遂克儀真,立大營於高資港儀真既破,北舟往來江上,旗鼓蔽天。京師聞北兵漸近,益危懼,遣侍中許觀、修撰王叔英募兵廣德諸郡,都御史練子寧募兵杭州。燕王駐師江北,朝廷六卿大臣多為自全計,求出守城,都城空虛。帝下詔罪已,遣使四出,征勤王兵。方孝孺曰:「事急矣,宜以計緩之,遣人許割地。稽延數日,東南募兵當至,長江天塹,北兵不閒舟楫,相與決戰於江上,勝敗未可知。」帝從之,乃以呂太后命,遣慶城郡主如燕師議和,以割地分南北為請。郡主,燕王從姊也。燕王見郡主哭,郡主亦哭。燕王問:「周、齊二王安在?」郡主言:「周王召還,未復爵;齊王仍拘囚。」燕王益悲不自勝。郡主徐申割地議,燕王曰:「凡所以來,為奸臣耳。皇考所分吾地且不能保,何望割也!但得奸臣之後,謁孝陵,朝天子求復典章之舊,免諸王之罪,即還北平,祗奉藩輔,豈有他望。此議蓋奸臣欲緩我師,俟遠方兵至耳!」郡主默然,辭歸。燕王送之出,曰:「為我謝天子,吾與上至親相愛,無他意,幸不終為奸臣所惑。更為我語諸弟妹,吾幾不免,賴宗廟神靈,得至此,相見有日矣。」郡主還,具言之。帝出,語方孝孺,且問曰:「今奈何?」孝孺曰:「長江可當百萬兵。江北船已遣人燒盡,北師豈能飛渡。」
  寧波知府王璡、永清典史周縉,募兵勤王。
  六月癸丑朔,燕王命都指揮吳庸集高郵、通、泰船於瓜州,命內官狗兒領都指揮華聚為前哨。兵至浦子口,盛庸諸將逆戰,敗之。燕王欲且議和北還,會高煦引北騎至,王大喜,遽起按甲,仗鉞撫煦背曰:「勉之!世子多疾。」於是煦殊死戰燕王率精騎直衝庸陣,庸軍小卻。朝廷大臣多遣使來燕軍獻渡江及入京城策者。帝方遣都督僉事陳瑄率舟師往援庸,瑄乃降燕。時兵部侍郎陳植督師江上,麾下謀迎降,金都督首欲叛去,植以大義責之,遂為所殺。金率眾降燕,且邀賞,燕王立誅之,具棺斂植,遣官護葬於白石山。
  乙卯,陳瑄具舟至江上來迎,燕王乃祭大江之神,誓師渡江,舳艫相銜,旌旗蔽空,金鼓大震,微風輕揚,長江不波。盛庸所駐海艘,列兵沿江上下二百里,皆大驚愕。師漸近岸,庸等整眾以禦。燕王麾諸將鼓噪先登,以精騎數百衝庸軍,庸師潰,追奔數十里,庸單騎遁,餘將士皆解甲降。諸將請逕薄京城,燕王曰:「鎮江咽喉之地,若城守不下,往來非便。先下鎮江,則彼勢益危矣。」乃令來降海舟懸黃幟往來江中,鎮江城中望見,驚曰:「海舟皆已降,吾將何為?」其守將童俊率眾降。帝聞江上海舟暨鎮江皆降,甚憂鬱,徘徊殿廷間,召方孝孺問計。孝孺即班中執李景隆,請誅之,曰:「壞陛下事者,此賊也。」群臣鄒公瑾等十八人,即殿前毆景隆幾死請亟加誅,不聽。孝孺曰:「城中尚有勁兵二十萬,城高池深,糧食充足。盡撤城外居民驅入城,城外積木,皆令民運入彼無所據,其能久駐乎!」帝從之,下令軍民商賈晝夜撤屋運木。盛暑中,饑渴勞苦,死者相枕藉。民憚於運木,多自縱火焚其居火連日不息。西南城崩,役兵民修築,未竟,東北復崩,民晝夜不得息。方孝孺請令諸王分守城門,乃命谷王橞、安王楹分守都城門,遣李景隆及兵部尚書茹瑺、都督王佐往龍潭,仍以割地講和為辭,觀虛實以待援兵。景隆、瑺至龍潭見燕王,伏地叩頭而已。燕王笑曰:「勤勞公等至此,有言乎?」景隆等惶恐叩頭,稍稍及割地事。燕王曰:「公等說容耶!始吾未有過舉輒加之大罪,削為庶人,云:『大義滅親。』吾今救死不暇,何用地為!且今割地何名?皇考裂土分封吾故有地矣。此又奸臣計也。凡所以來,欲得奸臣耳。公等歸奏上,但奸臣至,吾即解甲謝罪闕下,謁孝陵,歸奉北藩,永祗臣節天地神明在上。」景隆、瑺還報命。帝令景隆再如師,言罪人已竄逐,候執至來獻。景隆趑趄,帝令諸王與偕。既至燕王見諸王相勞苦,諸王具述帝意。燕王曰:「諸弟試謂斯言誠偽。」諸王曰:「大兄洞見矣。」燕王曰:「吾來,但欲得奸臣耳,不知其他。」遂宴諸王,遣歸。帝會群臣慟哭。或勸帝且幸浙,或曰不若幸湖湘。方孝孺請堅守京城以待援,萬一不利,車駕幸蜀,收集士馬,以為後舉。齊泰奔廣德州,黃子澄奔蘇州逃難,且促徵兵。時王叔英在廣德募兵,無應者。子澄欲航海徵兵於外洋,不果。帝太息曰:「事出汝輩,而今皆棄我去乎!」長吁不己。
  癸亥,燕先鋒將劉保、華聚哨至朝陽門外。燕王慮京城完繕,四方或有勤王者,日夜為攻城計,乃命保等領先鋒騎兵千餘,哨至朝陽門。覘知無備,還報,燕王大喜乃整兵而進。先是,左都督徐增壽謀應燕,御史魏公冕等請誅之,不聽。至是,燕兵進屯金川門,帝乃命左右ㄏ增壽至,責以大義,斬之。時谷王橞與李景隆守金川門,燕兵至,遂開門降。魏國公徐輝祖率師迎戰,敗績。王馳千餘騎衛周、齊二王。周王曰:「吾死矣同!」曰:「燕王之騎兵也。」乃喜,入見,拜且哭,燕王亦哭。已,並轡至金川門,下馬登樓。燕王具言被讒罹禍,不得已舉兵之由,與周王相勞苦。時朝廷文武俱降,來迎。帝左右唯數人,遂盡閉諸后妃宮內,縱火焚之,挈三子變服出走,倉皇復棄三子於宮門,被燕軍執寘師中,帝遂遜國去。是日,茹瑺先群臣叩頭勸進,文臣迎附知名者:吏部右侍郎蹇義,戶部右侍郎夏原吉,兵部侍郎劉俊,右侍郎古樸、劉季篪,大理寺少卿薛嵓,翰林學士董倫,侍講王景,修譔胡靖、李貫,編修吳溥、楊榮、楊溥,書黃淮、芮善,待詔解縉,給事中金幼孜、胡濙,吏部郎中方賓,禮部員外宋禮,國子助教王達、鄭緝,吳府審理副楊士奇,桐城知縣胡儼。
  揭榜左班文臣二十九人:太常寺卿黃子澄,兵部尚書齊泰,禮部尚書陳迪,文學博士方孝孺,副都御史練子寧,禮部侍郎黃觀,大理少卿胡閏,寺丞鄒瑾戶部尚王鈍,侍郎郭任、盧迥,刑部尚書侯泰,侍郎暴昭,工部尚書鄭賜,侍郎黃福,吏部尚書張紞,侍郎毛太亨,給事中陳繼之,御史董鏞、曾鳳韶、王度、高翔、魏冕、謝升,前御史尹昌隆,宗人府經歷宋徵、卓敬,修譔王叔英,戶部主事巨敬。燕王指以上諸人為奸臣,別其首從。先是,出賞格:凡文武官員軍民人等綁縛奸臣,為首者升官三級,為從者升二級;綁縛官吏,為首者升二級,為從者升一級。有司奉旨出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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