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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侠五义 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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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倪继祖道:“你甘屈人下,全是为我而起。你的恩重如山,我如何以仆从相待!”倪忠道:“言虽如此,官人若当着外人还要照常,不可露了形迹。”倪继祖道:“逢场作戏,我是晓得的。还有一宗,今日之事,你我回去千万莫要泄漏。俟功名成就之后,大家再为言明,庶乎彼此有益。”倪忠道:“这不用官人嘱咐,老奴十五年光景皆未泄露,难道此时倒隐瞒不住么?”二人说话之间,来至庄前。倪继祖见了太公、梁氏,俱
各照常。
 自此倪继祖一心想着报仇,奋志攻书。过了二年,又举于乡,益发高兴,每日里讨论研求。看看的又过了二年,明春是会试之年,倪继祖与先生商议,打点行装,一同上京考试。太公跟前俱已禀明。谁知到了临期,程先生病倒,竟自呜呼哀哉了。因此,倪继祖带了倪忠,悄悄到白衣庵,别了亲娘。又与老尼留下银两,主仆一同进京。这才有会仙楼遇见了欧阳春、了兆兰一节。
  自接济了张老儿之后,在路行程非止一日,来至东京,租了寓所,静等明春赴考。及至考试已毕,倪继祖中了第九名进士。到了殿试,又钦点了榜眼,用为编修。可巧杭州太守出缺,奉旨又放了他。主仆二人好生欢喜,拜别包公。包公又嘱咐了好些话。主仆衣锦还乡,拜了父母,禀明认母之事。太公、梁氏本是好善之家,听了甚喜,一同来至白衣庵,欲接李氏在庄中居住。李氏因孩儿即刻赴任,一来庄中住着不便,二来自己心愿不遂,决意不肯。因此仍在白衣庵与老尼同住。倪继祖无法,只得安置妥帖,且去上任。俟接任后,倘能二事如愿,那时再来迎接,大约母亲也就无可推托了。即叫倪忠束装就道。
  来至杭州,刚一接任,就收了无数的词状。细细看来,全是告霸王庄马强的。
  你道这马强是谁?原来就是太岁庄马刚之宗弟。他倚仗朝中总管马朝贤是他叔父,便无所不为。他霸田占产,抢掠妇女。
  家中盖了个招贤馆,接纳各处英雄豪杰,因此无赖光棍投奔他家的不少。其中也有一二豪杰,因无处可去,暂且栖身,看他的动静。现时有名的便是:黑妖狐智化、小诸葛沈仲元、神手大圣邓车、病太岁张华、赛方朔方貂,其余的无名小辈,不计其数。每日里舞剑抡枪,比刀对棒,鱼龙混杂,闹个不了。一来一去声气大了,连襄阳王赵爵都与他交结往来。独独有一个小英雄,心志高傲,气度不俗,年十四岁,姓艾名虎,就在招贤馆内做个馆童。他见众人之中,惟独智化是个豪杰,而且本领高出人上,便时刻小心,诸事留神,敬奉智化为师。真感动得黑妖狐欢害非常,便把他暗暗地收做徒弟,悄悄传他武艺。
  谁知他心机活变,一教便会,一点就醒。不上一年光景,学了一身武艺。他却时常悄悄地对智化道:“你老人家以后不要劝我们员外,不但白费唇舌他不肯听,反倒招的那些人背地里抱怨,说你老人家特胆小了。‘抢几个妇女什么要紧,要是这么害怕起来,将来还能干大事么?’你老人家自想想,这一群人都不成了亡命之徒吗?”智化道:“你莫多言,我自有道理。”
  他师徒只顾背地里闲谈,谁知招贤馆早又生出事来。
  原来马强打发恶奴马勇前去讨账回来,说债主翟九成家道艰难,分文皆无。马强将眼一瞪,道:“没有就罢了不成?急速将他送县官追。”马勇道:“员外不必生气,其中却有个极好的事情。方才小人去到他家,将小人让进去苦苦的哀求。不想炕上坐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。小人问他是何人。翟九成说是他外孙女,名叫锦娘。只因她女儿女婿亡故,留下女儿毫无倚靠,因此他自小儿抚养,今年已交十七岁。这翟九成全仗着她做些针线,将就度日。员外曾吩咐过小人,叫小人细细留神打听,如有美貌妇女,立刻回禀。据小人今日看见这女子,真算是少一无二的了。”一句话说得马强心痒难挠,登时乐得两眼连个缝儿也没有了。立刻派恶奴八名,跟随马勇,到翟九成家将锦娘抢来,抵销欠账。这恶贼在招贤馆立等,便向众人夸耀道:“今日我又大喜了。你等只说前次那女子生得美貌,那里知道比她还有强的呢。少时来了,叫你众人开开眼咧。”众人听了,便有几个奉承道:“这都是员外福田造化,我们如何敢比。这喜酒是喝定了。”其中就有听不上的,用话打趣他:“好虽好,只怕叫后面知道了,那又不好了。”马强哈哈笑道:“你们吃酒时作个雅趣,不要吵嚷了。”说话间,马勇回来禀道:“锦娘已到。”马强吩咐:“快快带上来!”果然是个袅袅婷婷女子,身穿朴素衣服,头上也无珠翠,哭哭啼啼来至厅前。马强见她虽然啼哭,那一番娇柔妩媚真令人见了生怜,不由地笑逐颜开道:“那女子不要啼哭。你若好好依从于我,享不尽荣华,受不尽富贵。你只管向前些,不要害羞。”忽听见锦娘娇滴滴道:“你这强贼,无故的抢掠良家女子,是何道理?奴今到此,惟有一死而已,还讲什么荣华富贵!我就向前些。”
  谁知锦娘暗暗携来剪子一把,将手一扬,竟奔恶贼而来。马强见势不好,把身子往旁一闪,“刷”地一声,把剪子扎在椅背上。马强“嗳哟”一声:“好不识抬举的贱人!”吩咐恶奴将他掐在地牢。恶贼的一团高兴,登时扫尽,无可释闷,且与众人饮酒作乐。
  且说翟九成因护庇锦娘,被恶奴们拳打脚踢乱打一顿,仍将锦娘抢去,只急得跺脚捶胸,嚎陶不止。哭够多时,检点了检点,独独不见了剪子,暗道:“不消说了,这是外孙女去到那里一死相拚了。”忙到那里探望了一番,并无消息。又恐被人看见,自己倒要吃苦,只得垂头丧气的回来。见路旁边有柳树,他便席地而坐,一边歇息,一边想道:“自我女儿女婿亡故,留下这条孽根。我原打算将她抚养大了,将她聘嫁,了却一生之愿。谁知平地生波,竟有这无法无天之事。再者,锦娘她一去,不是将恶贼一剪扎死,她也必自戕其生。她若死了,不消说了,我这抚养勤劳付于东流。她若将恶贼扎死,难道他等就饶了老汉不成?”越思越想,又是着急,又是害怕。忽然把心一横,道:“哎!眼不见,心不烦,莫若死了干净。”站起身来,找了一株柳树,解下丝绦,就要自缢而死。
  忽听有人说道:“老丈休要如此。有什么事何不对我说呢?”翟九成回头一看,见一条大汉,碧眼紫髯。连忙上前哭诉情由,口口声声说自己无路可活,难以对去世的女儿女婿。
  北侠欧阳春听了,道:“他如此恶霸,你为何不告他去?”翟九成道:“我的爷!谈何容易。他有钱有势,而且声名在外,谁人不知,哪个不晓。纵有呈子,县里也是不准的。”北侠道:“不是这里告他,是叫你上东京开封府去告他。”翟九成道:“哎呀呀!更不容易了。我这里到开封府,路途遥远,如何有许多的盘费呢?”北侠道:“这倒不难。我这里有白银十两相送,如何?”翟九成道,“萍水相逢,如何敢受许多银两。”
  北侠道:“这有什么要紧的。只要你拿定主意。若到开封,包管此恨必消。”说罢,从皮兜内摸出两个银锞,递与翟九成。
  翟九成便翻身拜倒,北侠搀起。
  只见那边过来一人,手提马鞭,道:“你何必舍近而求远呢?新任太守极其清廉,你何不到那里去告呢?”北侠细看此人,有些面善,一时想不起来。又听这人道:“你如若要告时,我家东人与衙门中相熟,颇颇的可托。你不信,请看那边林下坐的就是他。”北侠先挺身往那边一望,见一儒士坐在那里,旁边有马一匹。不看则可,看了时倒抽了口气,暗暗说道,“不好!他为何这般形景?霸王庄能人极多,倘然识破,那时连性命不保。我又不好劝阻,只好暗中助他一臂之力。”想罢,即对翟九成道:“既是新升太守清廉,你就托他东人便了。”
  说罢,回身往东去了。
  你道那儒士与老仆是谁?原来就是倪继祖主仆。北侠因看见倪继祖,方想起老仆倪忠来。认明后,他却躲开。倪忠带了翟九成见了倪继祖。太守细细地问了一番,并给他写了一张呈子。翟九成欢天喜地回家,五更天预备起身赴府告状。
  谁知冤家路儿窄,马强因锦娘不从,掐在地牢,饮酒之后,又带了恶奴出来,骑着高头大马,迎头便撞见了翟九成。翟九成一见,胆裂魂飞,回身就跑。马强一叠连声叫“拿”。恶贼抖起威风,追将下去。翟九成上了年纪之人,能跑多远,早被恶奴揪住,连拉带扯,来至马强的马前。马强问道:“我把你这老狗!你叫你外孙女用剪子刺我,我已将她掐在地牢,正要找人寻你。见了我不知请罪,反倒要跑。你也就可恶得很呢!”
  恶贼原打算拿话威吓威吓翟九成,要他赔罪,好叫他劝他外孙女依从之意。不想翟九成喘吁吁道:“你这恶贼,硬抢良家之女,还要与你请罪。我恨不能立时报仇雪恨,方遂我心头之愿。”马强听了,圆瞪怪眼,一声呵叱:“嗳哟,好老狗!你既要青天,必有上告之心。想来必有冤状。”只听说了一声“搜”,恶奴等上前扯开衣襟,便露出一张纸来,连忙呈与马强。恶贼看了一遍,一言不发,暗道:“好厉害状子!这是何人与他写的,倒要留神访查访查。”吩咐恶奴二名,将翟九成送至县内,立刻严追欠债。正然吩咐,只见那边过来了一个也是乘马之人,后面跟定老仆。恶贼一见,心内一动,眉头一皱,计上心来。未知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 第七十三回 恶姚成识破旧伙计 美绛贞私放新黄堂
  且说马强将翟九成送县,正要搜寻写状之人,只见那边来了个乘马的相公,后面跟定老仆。看他等形景,有些疑惑,便想出个计较来,将丝缰一抖,迎了上来,双手一拱道:“尊兄请了。可是上天竺进香的么?”原来乘马的就是倪继祖,顺着恶贼的口气答道:“正是。请问足下何人?如何知道学生进香呢了?”恶贼道:“小弟姓马,在前面庄中居住。小弟有个心愿,但凡有进香的,必要请到庄中待茶,也是一片施舍好善之心。”说着话,目视恶奴。众家人会意,不管倪继祖依与不依,便上前牵住嚼环,拉着就走。倪忠见此光景,知道有些不妥,只得在后面紧紧跟随。不多时,来至庄前,过了护庄桥,便是庄门。马强下了马,也不谦让,回头吩咐道:“把他们带进来!”恶奴答应一声,把主仆蜂拥而入。倪继祖暗道:“我正要探访,不想就遇见他。看他这般权势,惟恐不怀好意。且进去看他端的怎样。”
  马强此时坐在招贤馆,两旁罗列坐着许多豪杰光棍。马强便道:“遇见翟九成,搜出一张呈子,写得甚是厉害。我立刻派人将他送县。正要搜查写状之人,可巧来了个斯文秀才公,我想此状必是他写的,因此把他诓来。”说罢,将状子拿出,递与沈仲元。沈仲元看了道:“果然写得好,但不知是这秀才不是。”马强道:“管他是不是,把他吊起拷打就完。”沈仲元道:“员外不可如此。他既是读书之人,需要以礼相待,用言语套问他;如若不应,再行拷打不迟,所谓‘先礼而后兵也’。”马强道:“贤弟所论甚是。”吩咐请那秀士。此时恶奴等俱在外面候信,听见说请秀士,连忙对倪继祖道:“我们员外请你呢。你见了要小心些。”倪继祖来至厅房,见中间廊下悬一匾额,写着“招贤馆”三字,暗暗道:“他是何等样人,竟敢设立招贤馆。可见是不法之徒。”及至进了厅房,见马强坐在上位,昂不为礼。两旁坐着许多人物,看了去,俱非善类。
  却有两个人站起,执手让道:“请坐。”倪继祖也只得执手回答道:“恕坐。”便在下首坐了。
  众人把倪继祖留神细看,见他面庞丰满,气度安详,身上虽不华美,却也齐整。背后立定一个年老仆人。只听东边一人问道:“请问尊姓大名?”继祖答道:“姓李名世清。”西边一人问道:“到此何事?”继祖答道:“奉母命前往天竺进香。”马强听了哈哈笑道:“俺要不提进香,你如何肯说进香呢?我且问你:既要进香,所有香袋钱粮为何不带呢?”继祖道:“已先派人挑往天竺去了。故此单带个老仆,赏玩途中风景。”马强听了,似乎有理。忽听沈仲元在东边问道:“赏玩风景原是读书人所为,至于调词告状岂是读书人干的呢?”倪继祖道:“此话从何说起?学生几时与人调词告状来?”又听智化在西边问道:“翟九成足下可认得么?”倪继祖道:“学生并不认得姓翟的。”智化道:“既不认得,且请到书房少坐。”便有恶奴带领主仆出厅房,要上书房。刚刚下了大厅,只见迎头来一人,头戴沿毡大帽,身穿青布箭袖,腰束皮带,足登薄底靴子,手提着马鞭,满脸灰尘。他将倪继祖略略的瞧了一瞧,却将倪忠狠狠地瞅了又瞅。谁知倪忠见了他,登时面目变色,暗说:“不好!这是冤家来了。”
  你道此人是谁?他姓姚名成,原来又不是姚成,却是陶宗。
  只因与贺豹醉后醒来,不见了杨芳与李氏,以为杨芳拐了李氏去了。过些时,方知杨芳在倪家庄做仆人,改名倪忠,却打听不出李氏的下落。后来他二人又劫掠一伙客商,被人告到甘泉县内,追捕甚急。他二人便收拾了收拾,连夜逃至杭州。花费那无义之财,犹如粪土,不多几时精精光光。二人又干起旧营生来,劫了些资财。贺豹便娶了个再婚老婆度日。陶宗却认得病太岁张华,托他在马强跟前说了,改叫姚成。他便趋炎附势的,不多几日,把个马强哄得心花俱开,便把他当做心腹之人,做了主管。因阅朝中邸报,见有奉旨钦振杭州太守,乃是中榜眼用为编修的倪继祖,又是当朝首相的门生。马强心里就有些不得主意,特派姚成扮作行路之人,前往省城,细细打听明白了回来,好做准备。因此姚成行路模样回来,偏偏的刚进门,迎头就撞见倪忠。
  且说姚成到了厅上,参拜了马强,又与众人见了。马强便问打听的事体如何。姚成道:“小人到了省城,细细打听,果是钦派榜眼倪继祖作了太守。自到任后,接了许多状子,皆与员外有些关碍。”马强听了,暗暗着慌,道:“既有许多状子,为何这些日并没有传我到案呢?”姚成道:“只因官府一路风霜,感冒风寒,现今病了,连各官禀见俱各不会。小人原要等个水落石出,谁知再也没有信息,因此小人就回来了。”马强道:“这就是了。我说呢,一天可以打两个来回儿,你如何去了四五天呢?敢则是你要等个水落石出。那如何等得呢?你且歇歇儿去罢。”姚成道:“方才那个斯文主仆是谁?”马强道:“那是我遇见诓了来的。”便把翟九成之事说了一遍。“我原疑惑是他写的呈子,谁知我们大伙盘问了一回,并不是他。”
姚成道:“虽不是他,却别放他。”马强道:“你有什么主意?”姚成道:“员外不知,那个仆人我认得。他本名叫做杨芳,只因投在倪家庄作了仆人,改名叫做倪忠。”沈仲元在旁听了,忙问道:“他投在倪家有多少年了?”姚成道:“算来也有二十多年了。”沈仲元道:“不好了!员外你把太守诓了来了。”马强听罢此言,只吓得双睛直瞪,阔口一张,呵呵了半晌,方问道:“贤……贤……贤弟,你如何知……知……知道?”小诸葛道:“姚主管既认明老仆是倪忠,他主人焉有不是倪继祖的?再者,问他姓名,说姓李名世清。这明明自己说我办理事情要清之意,这还有什么难解的?”马强听了如梦方觉,毛骨悚然,道:“可怎么好?贤弟你想个主意方好。”沈仲元道:“此事需要员外拿定主意。既已诓来,便难放出。暂将他等锁在空房之内,俟夜静更深,把他请至厅上,大家以礼恳求。就说,明知是府尊太守,故意的请府尊大老爷到庄,为分析案中情节。他若应了人情,说不得员外破些家私,将他买嘱,要张印信甘结,将他荣荣耀耀送到衙署。外人闻知,只道府尊结交员外,不但无人再敢告状。只怕以后还有些照应呢。
  他若不应时,说不得只好将他处死,暗暗知会襄阳王举事便了。”智化在旁听了,连声夸道:“好计!好计!”马强听了,只好如此。便吩咐将他主仆锁在空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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