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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侠五义 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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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独有艾虎一连两日不曾吃酒,憋得他委实难受,决意要上襄阳。沙龙阻留不住,只得定于明日饯行起身。至次日,艾虎打开包裹,将龙票拿出,交给沙龙,道:“小侄上襄阳,不便带此,恐有遗失。此票乃蒋叔父的,奉了相谕,专为寻找义父而来。倘小侄去后,我那蒋叔父若来时,求伯父将此票交给蒋叔父便了。”沙龙接了,命人拿至后面,交凤仙好好收起。这里众人与艾虎饯行。艾虎今日却放大了胆,可要喝酒了。从沙龙起,每人各敬一杯,全是杯到酒干,把个焦赤乐得拍手大笑道:“怨得史乡亲说贤侄酒量颇豪,果然,果然。来,来,来,咱爷儿两个单喝三杯。”孟杰道:“我陪着。”执起壶来,俱各溜溜斟上酒。这酒到唇边,吱地一声,将杯一照——干!沙龙在旁,不好拦阻。三杯饮毕,艾虎却提了包裹,与众人执手拜别。大家一齐送出庄来。史云、张立还要远送,艾虎不肯,阻之再三。彼此执手,目送艾虎去远了,大家方才回庄。
  艾虎上襄阳,算是书中节目交代明白。然而仔细想来,其中落了笔。是哪一笔呢?焦赤刚见艾虎就嚷“这亲事做定了”,为何到了庄中,艾虎一连住了三日,焦赤却又一字不提?列位不知书中有明点,有暗过,请看前文便知。艾虎同张立回庄取包裹,孟杰随去,沙龙独把焦赤拦住道:“贤弟随我回庄。”
  此便是沙龙的用意。知道焦赤性急,惟恐他再提此事,故此叫他一同回庄。在路上就和他说明,亲事是定了,只等北侠等回来,当面一说就结了。所以焦赤他才一字不提了,非是编书的落笔忘事。这也罢了。既说不忘事,为何蒋平总不提了?这又有一说。书中有缓急,有先后。叙事难,斗笋尤难。必须将通身理清,那里接着这里,是丝毫错不得的。稍一疏神,便说得驴唇不对马口,哪还有什么趣味呢?编书的用心最苦,手里写着这边,眼光却注着下文。不但蒋平之事未提,就是颜大人巡按襄阳,何尝又提了一字呢?只好是按部就班,慢慢叙下去,自然有个归结。
  如今既提蒋平,咱们就把蒋平叙说一番。蒋平自救了雷震,同他到了陵县。雷老丈心内感激不尽,给蒋平做了合体衣服,又赠了二十两银子盘费。蒋平致谢了,方告别起身。临别时,又谆谆嘱问雷英好。彼此将手一拱,道:“后会有期!请了。”
  蒋平便奔了大路趱行。这日,天色已晚,忽然下起雨来,又非镇店,又无村庄,无奈何冒雨而行。好容易道旁有个破庙,便奔到跟前。天已昏黑,也看不出是何神圣,也顾不得至诚行礼,只要有个避雨之所。谁知殿宇颓朽,仰面可以见天,处处皆是渗漏。转至神圣背后,看了看尚可容身,他便席地而坐,屏气歇息。到了初鼓之后,雨也住了,天也晴了,一轮明月照如白昼。刚要动身看看是何神圣,忽听脚步响,有二人说话。一个道:“此处可以避雨,咱们就在这里说话罢。”一个道:“我们亲弟兄有什么讲究呢?不过他那话说得太绝情了。”一个道:“老二,这就是你错了。俗语说得好,‘久赌无胜家’。大哥劝你的好话,你还不听说,拿话堵他,所以他才着急,说出那绝情的话来。你如何怨得他呢?”一人道:“丢了急得说快的,如今三哥是什么主意?该怎么样就怎么样,兄弟无不从命。”
  一人道:“皆因大哥应了个买卖,颇有油水,叫我来找你来,请兄弟过去。前头勾了,后头抹了,恁什么不用说,哈哈儿一笑就结了。张罗买卖要紧。”一人道:“什么买卖,这么要紧?”一人道:“只因东头儿玄月观的老道找了大哥来,说他庙内住着个先生,姓李,名唤平山,要上湘阴县九仙桥去。托付老道雇船,额外还要找个跟役,为的是路上服侍服侍。大哥听了,不但应了船,连跟役也应了。”一人道:“大哥也就胡闹。咱们张罗咱们的船就完了,那有那么大工夫替他雇人呢?”
  一人道:“老二,你到底不中用,没有大哥有算计。大哥早已想到了,明儿就将我算做跟役人,叫老道带了去。他若中了意,不消说了,咱们三人合了把儿更好;倘若不中意,难道老哥俩连个先生也服侍不住么?故此大哥叫我来找你。去罢,打虎还得亲兄弟。老二,你别傻咧。”说罢,哈哈大笑的去了。
  你道此二人是谁?就是害牡丹的翁二与王三。所提的大哥,就是翁大。只因那日害了奶公,未能得手,俱各赴水逃脱。但逃在此处,恶心未改,仍要害人。哪知被蒋四爷听了个不亦乐乎。
  到了黎明,出了破庙,访至玄月观中,口呼:“平山兄在哪里?平山兄在哪里?”李先生听了道:“哪个唤我呀?”说着话,迎了出来,道:“哪位?哪位?”见是个身量矮小,骨瘦如柴,年纪不过四旬之人,连忙彼此一揖,道:“请问尊兄贵姓?有何见教?”蒋爷听了是浙江口音,他也打着乡谈道:“小弟姓蒋。无事不敢造次,请借一步如何?”说话间,李先生便让至屋内,对面坐了。蒋爷道:“闻得尊兄要到九仙桥公干,兄弟是要到湘阴县找个相知,正好一路同行,特来附骥。望乞尊兄携带如何?”李先生道:“满好个。我这里正愁一人寂寞,得尊兄来到,你我二子乘舟,是极妙的了。”蒋爷听了,暗道:“开口就丧气!什么说不的,单说二子乘舟呢?他算是朔,我可不是寿,我倒是长寿儿。”
  二人正议论之间,只见老道带了船户来见。说明船价,极其便宜。老道又说:“有一人颇颇能干老成,堪以服侍先生。”
  李平山道:“带来我看。”蒋爷答道:“李兄,你我乘舟,何必用人?到了湘阴县,那里还短了人么?”李平山道:“也罢,如今有了尊兄,咱二人路上相帮,可以行得,到了那里再雇人也不为晚。”便告诉老道,服役之人不用了。蒋爷暗暗欢喜道:“少去了一个,我蒋某少费些气力。”言明于明日急速开船。
  蒋爷就在李先生处住了。李先生收拾行李,蒋爷帮着捆缚,甚是妥当。李先生大乐,以为这个伙计搭着了。
  到了次日黎明,搬运行李下船,全亏蒋爷。李先生心内甚是不安,连连道乏称谢。诸事已毕,翁大兄弟撑起船来,往前进发。沿路上,蒋爷说说笑笑,把个李先生乐得前仰后合,赞扬不绝,不住地摇头儿,咂嘴儿,拿脚画圈儿,酸不可奈。
  忽听哗喇喇连声响亮,翁大道:“风来了,风来了。快找避风所在呀。”蒋爷立起身来,就往舱门一看,只当翁大等说谎,谁知果起大风。便急急地拢船,藏在山环的去处,甚是幽僻。李平山看了,惊疑不止,悄悄对蒋爷说道:“蒋兄,你看这个所在,好不怕人的!”蒋爷道:“遇此大风,也是无法的,只好听天由命罢了。”
  忽听外面镗镗镗锣声大响。李平山吓了一跳,同蒋爷出舱看时,见几只官船从此经过。因风大难行,也就停泊在此。蒋爷看了,道:“好了,有官船在这里,咱们是无妨碍的了。”
  果然,二贼见有官船,不敢动手,自在船后安歇了。李平山同蒋爷在这边张望,猛见从那边官船内出来了一人,按船吩咐道:“老爷说了,叫你等将铁锚下得稳稳的,不可摇动。”众水手齐声答应。李平山见了此人,不由地满心欢喜,高声呼道:“那边可是金大爷么?”那人抬头,往这里一看,道:“那边可是李先生么?”李平山急答道:“正是,正是。请大爷往这边些。请问这位老爷是哪个?”那人道:“怎么,先生不知道么?老爷奉旨,升了襄阳太守了。”李平山听了,道:“嗳呀,有这等事,好极,好极!奉求大爷在老爷跟前回禀一声,说我求见。”那人道:“既如此……”回头吩咐水手搭跳板,把李平山接过大船去了。蒋爷看了,心中纳闷,不知此官是李平山的何人。
  原来此官非别人,却正是遭过贬的正直无私的兵部尚书金辉。因包公奏明圣上,先剪去襄阳王的羽翼。这襄阳太守是极紧要的,必须用个赤胆忠心之人方好。包公因金辉连上过两次奏章,参劾襄阳王,在驾前极力的保奏。仁宗天子也念金辉正直,故此放了襄阳太守。那主管便是金福禄。
  蒋爷正在纳闷,只见李平山从跳板过来,扬着脸儿,臌着腮儿,按着膀儿,扭着腰儿,见了蒋平也不理,竟进舱内去了。
  蒋爷暗道:“这小子是什么东西!怎么这等的酸!”只得随后也进舱,问道:“那边官船李兄可认得么?”李平山半晌将眼一翻,道:“怎么不认得!那是我的好友。”蒋爷暗道:“这酸是当酸的。”又问道:“是哪位呢?”李平山道:“当初作过兵部尚书,如今放了襄阳太守,金辉金大人,哪个不晓得呢?我对你说,我如今要随他上任,也不上九仙桥了。明早就搬行李到那边船上,你只好独自上湘阴去罢。”小人得志,立刻改样,就你我相称,把兄弟二字免了。蒋爷道:“既如此,这船价怎么样呢?”李平山道:“你坐船,自然你给钱了。如何问我呢?”蒋爷道:“原说是帮伙,彼此公摊。我一人如何拿得出呢?”李平山道:“那白和我说,我是不管的。”蒋爷道:“也罢,无奈何,借给我几两银子就是了。”李平山将眼一翻道:“萍水相逢,我和你啥个交情,一借就是几两头?你不要闹魔好不好?现有太守在这里,我把你送官究治,那时休生后悔。”蒋爷听了,暗道:“好小子!翻脸无情,这等可恶。”
  忽听走得跳板响,李平山迎了出来。蒋爷却隐在舱门隔扇后面,侧耳细听。不知说些什么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九十五回 暗昧人偏遭暗昧害 豪侠客每动豪侠心
  却说蒋爷在舱门侧耳细听,原来是小童,就是当初服侍李平山的,手中拿的个字简道:“奉姨奶奶之命,叫先生即刻拆看。”李平山接过,映着月光看了,悄悄道:“我知道了。你回去上复姨奶奶,说夜阑人静我就过去。”原来巧娘与幕宾相好,就是他。蒋爷听在耳内,暗道:“敢则这小子还有这等行为呢!”又听见跳板响,知道是小童过去。他却回身歪在床上,假装睡着。李平山唤了两声不应,他却贼眉贼眼在灯下将字简又看了一番,乐得他抓耳挠腮,坐立不安。无奈何也歪在床上装睡,哪里睡得着?呼吸之气不知怎样才好。蒋爷听了,不由地暗笑,自己却呼吸出入,极其平匀,令人听着直是真睡一般。
  李平山奈了多时,悄悄地起来,奔到舱门,又回头瞧了瞧蒋爷,犹疑了半晌,方才出了舱门。只听跳板咯噔咯噔乱响。
  蒋爷这里翻身起来,脱了长衣,出了舱门,只听跳板咯噔一响跳上去。知平山已到了大船之上,便将跳板轻轻扶起,往水内一顺,他方到三船上窗板外细听。果然听见有男女淫欲之声,悄悄说:“先生,你可想煞我也!”蒋爷却不性急,高高地嚷了两声:“三船上有了贼了,有了贼了!”他便刺开水面,下水去了。金福禄立刻带领多人,各船搜查。到了第三十船,正见李平山在那边着急,因没了跳板,不能够过在小船之上。金福禄见他慌张形景,不容分说将他带至头船,回禀老爷。金公即叫带进来。李平山战战哆嗦,哈着腰儿过了舱门,见了金公,张口结舌,立刻形景难画难描。金公见他哈着腰儿,不住地将衣襟儿遮掩,又用手紧捏着开禊儿。仔细看时,原来他赤着双脚。
  金公已然会意。忖度了半晌,主意已定,叫福禄等看着平山,自己出舱。提了灯笼,先到二船,见灯光已熄。即往三船,一看却有灯光,忽然灭了。金公更觉明白,连忙来到三船,唤道:“巧娘睡了么?”唤了两声,里面答道:“敢则是老爷么?”仿佛是睡梦初醒之声。金公将舱门一推,进来用灯一照,见巧娘云鬓蓬松,桃腮带赤。问道:“老爷为何不睡?”金公道:“原要睡来,忽听有贼,只得查看查看。”随手把灯笼一放。却好床前有双朱履,巧娘见了,只吓得心内乱跳,暗说:“不好!怎么会把它忘了?”原来巧娘已知将平山拿到船上,就怕有人搜查,他忙忙碌碌将平山的裤袜护膝等,俱各收藏。
  真是忙中有错,他再也想不到平山是光着脚跑的,独独地把双鞋儿忘了。如今见金公照着鞋,好生害怕。谁知金公视而不见,置而不闻,转说道:“你如何独自孤眠?杏花儿哪里去了?”
  巧娘略定了定神,随机献媚,搭讪过来说道:“贱妾惟恐老爷回来不便,因此叫他后舱去了。”上面说着话,下面却用金莲把鞋儿向床下一踢。金公明明知道,却也不问,反言一句道:“难为你细心,想得到。我同你到夫人那边,方才说嚷有贼,你理应问问安。回来,我也就在这里睡了。”说罢,携了巧娘的手,一同出舱。来到船头,金公猛然将巧娘往下一推,噗咚地一声,落在水内,然后咕嘟嘟冒了几个泡儿。金公等他沉底,方才嚷道:“不好了!姨娘落在水内了!”众人俱各前来,叫水手,救已无及。
  金公来到船头,见了平山,道:“我这里人多,用你不着,你回去罢。”叫福禄:“带他去罢。”带到三船。谁知水手正为跳板遗失,在那里找寻,后来见水中漂浮,方从水中捞起,仍然搭好。叫平山过去,即将跳板撤了。
  金公如何不处治平山,就这等放了平山呢?这才透出金公“忖度半晌,主意拿定”的八个字。他想平山夤夜过船,非奸即盗。若真是盗却倒好办;看他光景,赤着下部,明露着是奸。
 因此独自提了灯笼,亲身查看。见三船灯明复灭,已然明白。
  不想又看见那一双朱履,又瞧见巧娘手足失措的形景,此事已真。巧娘如何留得?故诓出舱来,溺于水中。转想:平山倒难处治,惟恐他据实说出,丑声播扬,脸面何在?莫若含糊其词,说我这里人多,用你不着,你回去罢。虽然便宜他,其中省却多少口舌,免得众人知觉,倒是正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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